屈英杰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那个处处和他作对,几番欲置他于死地的苏小眺,竟然会是他的亲姐姐!他从苏小眺的讲述中已经预感到,他们虽然是亲姐弟,可是他们之间的鸿沟是难以填平的。
苏小眺没有理会屈英杰的神情,继续述说着那些被岁月埋葬的往事。
“屈茂林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困境中。一方面,苏钰茹是他的至亲至爱,是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另一方面,柳芳然的出现为他展示了一座实现抱负实现梦想的阶梯和桥梁,一旦错失将会终生遗憾。经过一番铨衡利弊得失,屈茂林最终选择了后者,抛弃了前者,做了柳校长的乘龙快婿,也由此踏上了顺风顺水的升迁之路。”
“我可怜的妈妈被爱情抛弃了,可是她没有抛弃我,把我生了出来,把我抚养长大。谁知苍天无眼,在我十一岁那年,妈妈被查出患了淋巴癌。”
苏小眺的声音依然很平静,很和缓,好像在讲述与自己不相干的事情,但眼睛里的泪水顺着脸颊大颗大颗地滚下,滚在她藏青色的西装上,滚在厚厚的印花地毯上。
屈英杰的心脏在收缩,身体在发抖。他已经猜测出苏小眺妈妈的结局,猜测出自己的爸爸在其中所扮演的角色了。
“妈妈并不后悔她在年轻时所选择的路。妈妈最伤心最放不下的是我。妈妈不想让我成为无依无靠的孤儿。妈妈眼含热泪给远在S市的屈茂林写了一封长信,请求他收养自己的亲生女儿。”
屈英杰再也按捺不住了,脱口问道:“爸爸拒绝了?他有什么理由拒绝?”
“逃避责任违背良知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苏小眺拭了拭挂在脸上的泪水,嗓音越来越高亢,越来越激愤了:“屈茂林在外人的眼里是个硬汉,是省厅刑侦处富有才华的副处长,可是在家里事事处处都要听柳芳然的;柳芳然要赶我走,他即使不赞成也左右不了大局。何况柳芳然并不是一味地赶我走,而是处心积虑地炮制了一个骇人听闻的骗局,让屈茂林不得不按照她的指挥棒行事。”
屈英杰再一次呆住了。对于苏小眺所说的母亲在家里掌大权,他是认可的,也从没觉得那有什么不妥。可是苏小眺说母亲处心积虑地炮制骇人听闻的骗局,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的。
苏小眺从屈英杰疑惑的眼神中看透了他的小心思,不禁冷笑道:“柳芳然的狡诈和无耻,不仅你不会相信,就连我起初也是不相信的。七年后,是我亲自验证了柳芳然的骗局和谎言,从那一天开始,我便酝酿着如何为冤死的妈妈报仇雪恨。”
屈英杰的额头开始冒汗了。他不知是为母亲炮制的骗局和谎言冒汗,还是为苏小眺冤死的妈妈冒汗。
“柳芳然看到了妈妈用血泪写给屈茂林的托付信,一时间妒火中烧,恨不得把我一脚踢出S市。可是她城府很深,既不吵也不闹,似乎很愿意接受我这个从天而降的女儿。以后我才清楚,原来从那一刻开始,她便打定了主意,要彻底斩断我和屈茂林之间的血肉联系。妈妈在政法大学读书时,有一个叫黄大龙的同班同学,一厢情愿地追着妈妈。遭到拒绝后,黄大龙偷拍了妈妈的私照,并以此要挟妈妈就范。妈妈被逼无奈,只好以牙还牙,应约到黄大龙家中做客。妈妈用烈酒将黄大龙灌得酩酊大醉,然后拍下了他的私照,作为罪证留存,迫使黄大龙回心转意。柳芳然对妈妈和黄大龙之间所发生的事情有所耳闻,于是在时过境迁之后,在妈妈把我托付给屈茂林的时候,开始蓄意挖掘他们之间的陈年旧账。柳芳然找到黄大龙,说苏钰茹得了不治之症,请求她帮助寻找私生女苏小霞的亲生父亲;又说苏钰茹在政法大学读书期间,和黄大龙屈茂林二人同时发生了关系,因此不能断定苏小霞的父亲究竟是哪一个,只好通过dna亲子鉴定确认。由于黄大龙有心病,不敢亲自出面,便央求柳芳然从中周旋。这正中柳芳然的下怀。她在做dna亲子鉴定的过程中调换了屈茂林和黄大龙的数据,硬是给苏小霞找了一个压根就不存在的爸爸。”
听到这,屈英杰终于听明白了。他痛苦地摇着头,对母亲的所作所为感到无地自容。
“后来呢?他们把你送给了黄大龙?”屈英杰把对父母的称呼换成了“他们”,以此表达他的不齿和不屑。
“没有。柳芳然并不敢把我送给黄大龙,因为她知道纸里包不住火。柳芳然的目的就是羞辱垂危中的妈妈,让妈妈打消念头,不要再来纠缠屈茂林。柳芳然的目的达到了。她赶我走的时候,把一封写给妈妈的信塞进了我的怀里。也是我不懂事,想不到那会是一封充满恶毒语言的羞辱信。妈妈从我手中接过信,从中午一直到晚上还没看完。妈妈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神智越来越混乱。最后夺去妈妈生命的不是病魔,而是严重的神经分裂症。妈妈是被柳芳然的恶毒言语气死的,这也正是我与她势不两立的根本所在。”
“苏小眺,让我回省城见他们吧。”屈英杰愤然而起,转身向门外走去。
“等等,”苏小眺叫住了屈英杰,问道:“你要去见你的父母?”
“是。我现在最想见的就是他们。”
“见他们做什么?”
“我要问爸爸,他为什么会狠心地抛弃亲生女儿!我要问妈妈,她为什么会那么无耻地陷害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