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才给贾母请了安,众人正说笑几句,便听外头丫鬟笑声连嚷宝玉来了,黛玉忖之,便知道是王夫人的儿子,衔玉而诞的那个。她在家中也常听见贾敏说起,这个表兄虽极憨顽,在姊妹情中却是极好的,听见说容貌也好,贾敏常叹宝玉颇有荣国公之风。

    黛玉心中便有些好奇,不由端正了身子,向门口看去。

    贾母也听见了通传,先笑着看向黛玉,见她望向门口,心中便微有喜色,笑道:“你来了这些日子,总也不巧,你们表兄妹两个竟是错开了好几回,直到今日才有机会叫你们见一见。”

    黛玉笑道:“听见说表兄去往庙中给老太太祈福,所以才不能见成,这是他孝心虔诚,错过了却也不遗憾。”

    贾母脸上显露喜色,含笑道:“宝玉的确最是孝顺……”

    话音未落,门帘掀动,已是进来了一个年轻公子,穿着簇新的大红二色金箭袖,蹬着鹿皮靴子,面白圆润,星目清澈,脸上带着笑意上前便跪了下来给贾母请安,“老太太,宝玉给您请安。”

    贾母笑道:“从城外回来了?”

    宝玉嘻嘻笑道:“正是,才从外头回来。”他说着挥手叫外头小子们进来,“庙中见着开的好菊花,都是师傅精心侍养。因叫小子们抬了几盆回来,却想着自己不敢先赏顽,送来请老太太、太太跟前赏过了,方敢自己用的,便叫他们抬了来了。”

    贾母登时喜得合不拢嘴,黛玉才说宝玉孝心,宝玉便当着这么多人长了脸,正落在心坎儿上了,一壁连声夸赞宝玉孝顺,一壁叫人把菊花安置在屋内,“就摆在进门那个紫檀架子上,我坐在这里每日都看得见。”

    屋内众人更是一片夸赞之声,喜气洋洋的,好似宝玉不是送了两盆菊花,倒好像是送了什么稀世珍宝似的。

    黛玉在旁坐着,暗忖看来母亲说的也对的,这宝玉确然有些孝心。

    正想着,便听贾母笑道:“叫你说的高兴,可是疏忽了——还不来先见过你妹妹?”

    宝玉早一进来便看见屋内多了一个娇娜的姊妹,心内早料定是林姑母之女,眼巴巴暗地看了几回,满心都是想说说话,奈何众人围着,不得上前,如今贾母一说,忙大步上前,团团一揖,笑道:“这位必定是林妹妹了。”

    黛玉忙起身还礼,“表兄。”

    宝玉见她身形袅娜,举止彬彬,顾盼流转,眼波荡漾更兼之眉梢眼角天然一段风姿,早已痴了一半,又听见黛玉唤一声表兄,便觉全身都痴了,眼中再看不见旁的姊妹去,情不自禁地便走近黛玉身边坐下,细细打量一番,脱口道:“这个妹妹我曾见过!”

    黛玉被他打量得浑身发毛,再无好感,已是心头不自在,听见这话不由薄怒一层,此话与登徒子何异!

    她冷冰冰道:“我倒是不曾见过表兄,约莫是我长得平平无奇,过于从众,表兄见的人多了,不知在哪儿就见过相似的罢了。”

    宝玉不曾看出黛玉的怒气,犹自傻笑着使劲摇头,一个劲儿地叫道:“妹妹若说自己平平无奇,那这里便没有能见人的了!”

    贾母见他两人说话,心头熨帖,却又怕黛玉不惯宝玉这样,便从旁笑道:“你妹妹那是自谦,谁像你来,惯会大言不惭的!快不要这样油嘴滑舌的,你们坐在一处说说话儿,岂不好?”

    宝玉嘻嘻笑着应了,便同黛玉说些平素看什么书,爱用什么爱吃什么,又问起在哪儿住着,黛玉便道:“跟姐姐在公主府同住。”

    “这却有些不好,到底咱们是一家人,妹妹在公主府上住着,那样却又少不了规矩,哪里有家里住着舒服呢。要我说来,不如妹妹搬到老祖宗这里来住,咱们来往又方便,平常一处顽乐岂不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