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做公主的时候,她的身边唯一的异性只是自己的父亲,除此之外便是宦官了。寻常闺阁女子同男人说话都会羞涩,做女皇却需要将自己置身于一大群的男人之中,甚至还需与昆山玉这个年轻的异性朝夕相伴。

    “所有为陛下效命的臣子,都是男人。”昆山玉轻轻笑了,“那么,陛下害怕吗?”

    少年笑起来的模样格外温柔,年轻的女皇似乎是怔愣了一下,之后狠狠的别过头去。过了一会赌气般的说:“朕有什么好怕的!”

    但年少的嘉禾,便是赌气的时候,都会刻意控制好音调,温软的嗓音半点也不似她那个长姊。

    “可是臣却是害怕的。”少年昆山玉给了嘉禾一个出乎意料的回答。

    “你怕什么?”

    “辅佐一个帝王,是何其艰难的事情,臣焉能不怕?为帝者,需忧民生社稷、忧朝堂制衡、忧八荒藩属、忧宇内河清、忧百年之大策、忧眼下之太平。帝王身上重担千斤,为人臣着只能竭力为君王分忧而已。”

    片刻前还在为男女大防而忐忑的嘉禾,在听到了昆山玉这样一番话之后,羞惭的低下了头。她站了起来,试着朝昆山玉的方向走了几步。

    “那么,”她努力学着自己的父亲的气度与口吻,问眼前已经是她臣属的小小少年,“你知道要如何为朕分忧吗?”

    昆山玉听出来了,她的嗓音略有些发抖。

    那一刻昆山玉忽然有些心疼她,他眼前的哪里是什么皇帝,更像是一个被遗弃的孩子。她被她原本安稳的生活所弃,虽然正试图保持镇定和尊严,却好像随时都会哭出来。

    昆山玉想了一会,将那些在腹中早已准备好的所谓治国之策统统收了起来,对着这个小姑娘说:“我不知道。”

    “你也不知道?”小姑娘显得很失望的样子。

    “那么,这儿问题的答案,陛下知道么?”昆山玉第一次抬头,看向嘉禾。他见到的是一张白净秀气的脸,如他预料中的那样,像是精致而又脆弱的雪或者玉。

    嘉禾点头,犹豫了下,又摇头。

    “陛下不懂,臣也不懂,这真是巧了。”昆山玉轻快的开口说道:“不懂不要紧,臣与陛下慢慢寻找答案便是。臣和陛下一起。”

    那年昆山玉虚岁十六,嘉禾将满十四,俱是年少。

    女皇周嘉禾身边不缺老师。

    翰林院中,有大把的儒生教她经史,慈宁宫内的杜太后教她阴谋与阳谋,如昆子熙一般的内阁老臣,则告诉她什么是帝王心术。

    寻常儒生头悬梁锥刺股,寒窗十年,或有金榜题名这一日,可要学会如何做一个皇帝,却不是光下苦功夫就行的。

    昆山玉如他初次见面时所承诺的那样,他一直陪在嘉禾的身边,看着少女在崎岖的道路上跋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