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棠在准备首都音乐学院考试的那一年里,她拿出了现世备战高考的强度,每天18个小时恶补专业知识,早中晚各一杯浓缩咖啡续命,喝的血液里都快流出咖啡了。那时的她刚从疗养院里出院才过半年,身体的底子和她在现世读书那会儿可不一样,结果就是突击了一个月的学习,她便又回到了疗养院,甚至喜提了失声两个月的奖励。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甘棠意识到了,人一定需要努力地工作学习生活,但这种努力需要讲究一个度,人也是一种耗材,每个人的抗磨损数值是不一样的,生搬硬套别人的方法,可能会过度消耗,超出自身调节的过劳一定会加剧损耗,这种损伤的危害有时候会在身体上显现,有时候会在精神上种出恶果,它是不可逆的。
在疗养院“二进宫”的日子里,甘棠不得不停下来思考,她的身体素质大概是做不了卷生卷死的卷王了,像现世读书那样临时抱佛脚地急救也似乎被封死了。她最后无奈地发现了,这具身体是没有任何捷径可以走,任何懒可以偷的,她只能通过滴水穿石般的坚持,一点一点地厚积。
甘棠接受了这种命运,顺势而为地调整自己的步调,只是她还是会羡慕拥有充沛精力的人,羡慕她们先天的机能优势。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世界从来都不公平,有人出生在罗马,生来应有尽有,有人诞生于废墟,要耗尽一辈子的努力才可能远眺到罗马的轮廓。如果所有人生都得用一套约定俗成的物质标准来衡量评估的话,那世界上绝大多数人都是不幸的。
可是人感到幸福和物质充沛绝非是强相关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和任务要完成,如何过好自己的一生,如何选择怎样的生活,如何和内心的自己和平共处,或许才是通向幸福的答案。
而在甘棠羡慕着区乐珺的时候,她从来没有想过,区乐珺也羡慕着她。
区乐珺很小的时候便已经能像成年人一般思考,她意识到了人生是没有意义的,所有看起来有意义的东西、物质名利的追求、规矩条框等等都是人强行赋予的意义,把无序通过能评判的条件变得有序,从而排排坐。
可是区乐珺生来就什么都有了,这些人类强行赋予的意义反而让她觉得人生更没意思了,追求金钱,可她已经有花不完的钱了,金钱变得没意义了。追求权力,她素未谋面的哥哥就是因为这个死的,像榜样一样活着却戛然而止的生命,这种追求也变得没有意义了。
因为种种,从幼儿到少年的漫长岁月里,她陷入了虚无,对什么事都没太大的兴趣,也不怎么说话,当时的她觉得自己活着的意义大抵只是接替哥哥活着,让父母得到心灵的慰藉。
什么都很无趣的人生像是黑白色的素描世界,总是缺少了些鲜活的灵动,大贵族里长袖善舞的面具人们更让她的生活死水无澜。
直到她见到了甘棠。
生理上的一见钟情让她的心脏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不受控制地脸红雀跃是区乐珺从来没有体会过的经历,一个彩色的小人闯进了她的世界,从小人身上晕出的颜色,一点一点地漫开,渲染了整个黑白的世界。
这种情难自已让区乐珺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是活着的,不是大自然程序中的一员,也不是为了推动生物基因延续链上流水线一样的载体,那些只是她作为物种传承事业中的工作,但工作之外她也能拥有自己的生活。
她开始关注甘棠,搜寻了关于甘棠的一切,看着甘棠在唱歌这条路上的砥砺前行,看着甘棠受了一次又一次的挫,又一次又一次的重新起航,明明唱歌这个事业远不如当个企业家或政治家更具世俗的成功,但甘棠却很开心也很投入。
区乐珺明白了,世界是客观唯物,主观唯心的,心之所想决定了眼中世界的模样,人生亦同,客观上它没有意义,当人为主观上为它找到了意义后,它就有了生命,这种意义不是普罗大众对于功名利禄的统一标准,而是因人而异的各有追求。
甘棠换好衣服化好妆,一转头就看见区乐珺倚着门看着她,眼神温柔但又空洞的失焦,好像是卷入了思想的徜徉。
她走到区乐珺面前,伸出手挥了挥,问道:“晃神了?”
区乐珺回过神来,微笑着握住了甘棠挥舞的手,笑道:“看着姐姐想起了一些往事。”
“什么往事?”甘棠狐疑地看着她,问道:“你刚刚那个神情好像在追忆什么白月光似的。”
区乐珺笑着点了点头,认真道:“是在怀念白月光,那个时候姐姐还是个跳着硬邦邦舞蹈的音乐剧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