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小官家中妾侍的死活本就无关痛痒,一切都按照原有的轨迹继续。陈氏的死就像一滴落在草叶的露水般,在日光出现那一刻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除了如意。
这个十一岁出头的小姑娘被关在房中浑浑噩噩地过了这些日子,还没想明白自己究竟犯了什么过错,便被拉出来匆匆见了自己姨娘最后一面——陈氏是王家的妾,死得又不体面,只待如意远远瞧过一眼,她便要被拉出去随意埋了。
纵观其生前身后,俱是一片狼藉。
如意不肯只远远看上一眼,闹着要去近前陪她姨娘最后一程。她执意如此,下人们也不好硬拦;几个人吵吵嚷嚷的,直闹到邬氏跟前。
“好好儿的小姐,没得沾染这样的晦气。”邬氏本就嫌恶陈氏留下的烂摊子,闻言不免迁怒,“去告诉如姐儿,不愿看就即刻回自个儿房中去!原是念着她们母女一场才放她出来全一段缘分,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可她到底低估了如意与陈氏的亲厚,如意硬是闯进正房,跪在她眼前哭求:“母亲,求母亲允我陪姨娘最后一程!求求您了,那是我的亲娘啊……”
“求母亲允我这一回罢,便是您日后要如意做什么,如意都愿听从!”
如意抓着邬氏的裙角,泪水在面颊上蜿蜒流淌。
“你这是做什么,还要仪态不要?!你是死的不成,快扶你们五小姐起来!”邬氏被她搅得心烦意乱,呵斥跟在如意身边的丫鬟,“五小姐悲痛太过乱了心神,速速送她回房歇息!”
“不,母亲……”如意还待哀求,外头候着的粗使婆子便小跑过来,半拉半架地强带她回房不提。
“太太且消消气,大热天儿的生气伤身子。”苏嬷嬷给玉桃使了眼色,将正房的下人们都遣出去,自个儿上前替邬氏打扇。
她柔声细语地劝道:“您慈悲心肠,许了五小姐来见陈氏最后一面,这是为着全她二人一段母女缘分;但五小姐她年纪尚小,领会不得这意思也是平常。太太倘因此苛责于她,难免为世俗诟病。”
“陈氏是走得不安详,但五小姐这样的岁数,看得出什么来?一个失了生母的庶女,翻不出什么大风大浪,便是去见一面又何妨?权当哄一哄她,堵上旁人的嘴罢了。您若嫌她晦气,日后寻个由头远远打发回平州老家去也使得。”
左右这五小姐名声也坏了,在哪儿待着不是待呢?她瞧着能山高水远的避避风头还更好!
苏嬷嬷小心觑着,见邬氏剧烈起伏的胸口渐趋平缓稳定,复又放软了声音循循善诱:“设身处地,那五小姐也是一片孝心,您便当作是替咱们小姐留个善缘罢。日后出了门子,大小是个助力,总有她得用的时候。”
“您想想西间那位……权当是为着咱们小姐,太太说是也不是?”
她眼神隐晦往西方瞄了瞄。那位虽占了个长姐的名头,究竟是她们存了不可说的心思,相处时日也短。真到了危难时候能有几分真心?
不如给如意留份善缘,倘日后真有用得上的时候,好歹比那边得用些。
邬氏细心思忖一番,也不得不承认是这么个理儿。
“你说得有些个道理。”她斟酌着应了,心底还是膈应,“总归是晦气……罢了,究竟叫我一声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