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安大爷似的在丝瓜架下面的摇椅上躺着,看着祁戈在石桌前鼓捣晚饭,颇绝望地发现,这“没礼貌”的徒弟厨艺也不太行,平时吃肉倒还方便,直接在院子里架个架子,把肉穿在杆子上面烤,刷一层油盐、茶叶碎末之类,最后滋味总能入口。

    料理瓜果蔬菜可比料理猪羊难多了,祁戈抱着头想了半天,最后腾地站起来,操起菜刀,可能是顿悟到解决素餐太难了,还是解决师父简单一点。

    这气势把陆安吓了一跳,最后还是他撸起袖子,跟祁戈一起难师难徒地整了几道果腹的菜。

    “从这个事情里,你没有体会到一点道理吗?”陆安夹起几根黄瓜丝,颇为睿智地问道。

    祁戈抬起头,“什么?”

    陆安“慈爱”道:“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事情可做不得,你跟师父闹脾气,你自己就能吃得饱吗?”

    “哦,”祁戈没什么感情地把掉下来的碎发都撸到脑后,“回家去找邻居阿娘,还能再吃一顿。”

    陆安嘴角僵住,叹了口气,快吃完的时候说道:“你知不知道你父亲在哪里,我好歹在望云镇叨扰这么久,临走还是打个招呼比较好。”

    “他啊,”祁戈回忆道,继续扒拉着米饭,“这个时间,不是在听曲儿,就是在赌钱,你要是心够诚的话,可以去青楼或者赌场找找看。”

    陆安:“你是不是对祁将军有什么意见?”

    祁戈动作顿都没顿,“我对他能有什么意见,毕竟也不太熟。”

    不熟这一点是真的,毕竟祁将军带她就像带只马猴,每天给她耳濡目染的不是操练场糊满脸的黄土,就是青楼咿呀的小曲,长到两岁,祁戈连话都还不会说,最后还是邻居阿娘看不下去,把祁戈从水深火热之中解救了出来,赐她一点“身为人”的自觉。

    祁将军乐得清闲,从此总算能放开了玩,极偶尔才能想起来还有个祁戈在家里游荡,因此所有关于祁将军的“事迹”都是祁戈从左邻右舍处听说的。

    祁将军本名祁连,据说年轻的时候是个颇有志气的青年,十八般武艺令人叹为观止,还被陛下亲赐了金牌,然而有志青年年少轻狂,因为过于“有志”,自请来到这鸟兽都不待见的清苦边陲为国守边。

    当时的望云关还称得上是军事重地,祁将军原想好好做出一番事业来,未曾想一场大战过后让他意识到,真正的战争与练武场的比试是不同的,自此消沉良久,想方设法回到中原不可得,还生了一场思乡的大病,想家想得差点见了阎王。

    不过阎王没收他,祁连醒过来之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自此“大彻大悟”,没再提过为国守边之类的话,再加上后来没发生过战事,他颇为随遇而安地在望云镇找了十几年的乐子。

    陆安再不像个修道之人,到底还是有点自矜的错觉在的,当然不可能去声色场所寻祁连告别,跟祁戈喝了点酒,捱时间捱到月上正空,看似不舍地跟她碰杯告别,然后迫不及待地把祁戈推出了院子。

    祁戈被关在门外,手摸了摸鼻子,不怀好意地笑了笑,优哉游哉地转身,没有回家,反倒溜达着来到一处荒郊坟地。

    这坟地埋着望云镇军民的尸骨,边陲清苦,若是谁家有人去世,就都埋到一处,也让他们在底下有个伴儿,热闹地打两圈麻将。

    祁戈走到一个几乎快被狂风吹平了的小坟头前,蹲下来把坟头疯长的野草薅了下来,几乎半年没来,还有一串喇叭花攀了上去,犹豫了两秒钟,留着花没揪下来,她站起身拍去手上的灰土,端着豁了口的碗舀了清水来,放在坟前的石砖上。

    据祁连说,这地方埋的是祁戈没见过面的娘,多的他没说,祁戈偶尔问起过邻家阿娘和阿伯,没人对祁将军的夫人有印象,想来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子,清贫时像寻常女子一样准备饭食、浆洗衣物,富贵后安安稳稳地养花侍草,没有留下任何供人放在心里的谈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