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双在小黑蛇的指引下,拾阶而上,墓园里依旧如她走时的那般安静整洁,有序肃穆,一阶阶干净不染的台阶,一排排整齐划一的墓碑,眼前掠过的一张张陌生的照片,上面不同年龄层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千姿百态,说不尽的风流年华,却也道尽了人生遗憾。
这个墓园,是江宁市在2012年底花巨资建造的,里面埋葬的几乎都是当年雷坑下无辜枉死的一万多人的衣冠,是真正的万人衣冠冢,是江宁市最大的一片墓园。
燕双时隔一年再次回到这片土地上,心里的那道伤到底是愈合了,只留下了些微的痕迹,在特定的时间里,传递着隐隐的一丝痛感。
这时她的目光扫过墓碑最终停留在那熟悉又陌生的照片上,她停住脚步,抬眼看向天空,刺眼的光照得她睁不开眼,她抬起手遮了遮,阳光透过指间的缝隙倾泻出来,燕双睁开眼,不由失笑道:“这一趟密林之行,竟然是我人生中最长的一次自我旅行。”
她低头看向小黑蛇,目光温柔,映衬着她的眉眼愈发柔顺起来,在暖色的太阳光里仿佛发着金灿灿的光芒,连带着她的语气都该死的轻柔:“我带你见见他们。”
小黑蛇看着这样的燕双,小眼睛里闪过异样的光彩,它点点头,难得没有再圈在燕双的脖颈上,而是待在了她的肩膀上,抬着小脑袋,正襟危坐的样子,仔细看还能看到它那张黑色的蛇脸上一闪而过的僵硬表情。
一人一蛇来到墓碑前站定,燕双看着墓碑上那两张与她异常相似的脸,轻声说道:“妈妈,二哥,我来看你们了。”
她正正经经地磕了头,从指环里又找出以前准备的一把小扫把,把墓前前后后仔仔细细地打扫一遍,然后坐在墓前的台阶上,从空间里又拿出两瓶二锅头,拧开瓶盖,一瓶在两人的墓前各倒了点,一瓶她拿在手里喝了两口,“妈妈酒量浅我就不给您喝了,您老好好歇着吧。二哥也别嫌弃,你家妹子现在就是个山顶洞人,这回还差点出不来,要不是有这条小黑蛇在,你现在还不能看见我呢,能给你喝上一口酒就已经不错了。来吧,一人一半,喝完就走。”
说完又喝了好几口,小黑蛇看得直瞪眼,它瞅瞅燕双,她此刻没注意它,它又瞅瞅碑前没人喝的酒瓶子,没经住诱惑,从燕双的肩膀上滑了下来,溜到了墓碑前停了下来,它竖起高高的脑袋看向碑上的照片,其中一穿着深紫旗袍的女子眼中含着笑,笑意温暖仿佛透过照片看着它,它的小眼睛瞬间亮闪闪的,带着讨巧机灵的模样。
接着它又看向另一张照片,里面是一身着正装的儒雅青年,带着知识分子特有的书卷气,他的眼睛长得与燕双一模一样,都是温柔缱绻的多情眼,但燕双总带着一股飒气,而这青年的眼睛却是能直达心底的温柔,小黑蛇愣了愣,一瞬间小眼睛里的目光也变得柔和了下来,它压了压蛇身,对着这照片上的青年低了低头,像是打了个揖。
随后小黑蛇才低头看向酒瓶,小眼睛闪了闪,又偷偷瞄了眼燕双,见她依旧没注意它,它一甩尾巴尖,就把酒瓶卷了起来,然后盘起身子,抬起头,张开嘴巴,对着酒瓶口子咕嘟咕嘟豪放地一口气喝了个见底,它晃了晃一滴不剩的空酒瓶子,打了酒嗝,又放回了原处。
它一转身,就见燕双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小黑蛇晕乎乎的向她晃了晃尾巴尖,然后“吧唧”一声瘫倒在地。
燕双将它捡起来放在手心里,一股浓烈的酒味直冲过来,燕双点点它的头,没反应,点点它的尾巴尖,尾巴尖也像是喝高了似的晃到一半歇菜了。
她叹口气,将它一把攒兜里放好,然后扬起手里的酒瓶子,对着墓碑上的青年照片干了最后一口,“下次再给你补上,这回就当是你看小黑蛇顺眼送它了。”
燕双拍拍墓碑,随手将两个空酒瓶子并排放在一起,“这我就不带走了,有人会来收的,听说值几个钱。”
说完还打了个酒嗝,面不改色地拍拍屁股站起来,随意地挥挥手,“我们下回再见。”
燕双转过身,习惯性地站在原地等了等,没等到意料之中的尾巴尖,她低头一看,顿时恍然大悟,那条蛇自个儿把自己喝醉了,现在还躺在她衣兜里睡大觉呢。
她一时间发起愁来,这要她一个路痴怎么走出去?不会又把自己走丢吧?
燕双挠挠头,就在她愁眉苦脸,准备返回去继续蹲会儿时,身后一道听上去异常熟悉的男声小心翼翼地响起来,“燕姐燕姐,是你吗?”
燕双转身一看,瘦高个,单眼皮,一双狐狸眼闪亮闪亮地看着她,眼里的惊喜藏都藏不住,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了大狗狗求抱抱的场景,她向他招招手,“是我,小罗怎么来了?”
罗成一见她召唤,异常熟练地小跑过去,拉着她的手上下仔细地看了一遍,虽然瘦了点,形容狼狈了些,但看上去全须全尾,又活蹦乱跳的,果然是他燕姐,生命力就是顽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