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坟以为无忱要走,沾桃汁的手一下子拉住他的衣摆,不管不顾未吞咽下去的食物急忙开口问“你为什么会和皇宫的人在一起?灵鹊今天一整天都提心吊胆的,她不肯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你来说……咳咳咳……”果然还是被桃肉呛到了。
男人眉头再次锁了起来,他的视线有一瞬间的空茫,如是茕茕孑立的孩童,却在一下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忽而言左右“在入世之前,怨祖可觉着孤独?”
话题忽然间被抛向了自己,红坟差点咬到舌头,凡是要讲个先来后到吧,明明是她先问的问题,怨祖不为所动“先回答我的问题!”
无忱如是没听到红坟的话,而是自顾自先替红坟回答了自己提的问题“从未拥有时,是感受不到拥有又失去的痛楚的,以往没感受过的孤独,往后你应该比任何人都体会得更加深刻,因为你已拥有过热闹,这些热闹不及你漫长岁月的一刻……”
万怨之祖心口忽然堵塞得汹涌,夜风吹刮在脸上,分不清是风更冷,还是无忱的话更冷,她幽幽抬首凝视无忱比月光还要萧肃的面容“你到底想说什么?”
“若世上存在与你拥共同记忆的人,想必这种孤独,也会多一份分担吧?”无忱有些失笑道。
“所以呢,你……想要做什么?”红坟心跳开始乱了,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她害怕接下来会从无忱口中听到违逆天道之言。
许缨俯瞰这边陲重镇,鼻息干虹“以凡人之躯,修万世不灭之灵。”
仿佛是听到了某种大逆不道的话,红坟一个惊雷般起身,瞠目结舌不予置信地瞪着无忱半许,“你……你……”果然,一字不差,全全逆天而行的荒唐言,红坟气极,连话都说不利索。
“怨祖何须惊慌,无忱只是如此想罢了。”男人唇角绽开舒暖无害的笑意,然在红坟看来却异常的——贪婪。
“想也不行!想也不行!许无忱!想也不行!”红坟低吼“忘记你刚刚说的!你给我忘记!”一时间方寸大乱的万怨之祖活像个街道边得知丈夫出轨的泼妇。
不解的表情在男人的脸上稍作停留,随后消失殆尽,他眺望远处答应着“那便忘记。”她到底在害怕什么?这样的应激反应,着实让男人疑惑。
被无忱的话这么一闹,脑海中为数不多的醉虫被全部吓跑,红坟后怕的抚了抚心口,待无忱消失在夜色中后,她扶着瓦片一点点下了楼,仿若忘了自己也能凝神瞬身。
“阿祈,阿祈你快出来……”闺中红坟竟觉浑身寒冷,她窝在床头拼命摩搓双肩。
金色的芥粒之光在帐中慢慢汇聚成一团,而后空灵的声音响了起来“怎了?”
“你听到无忱的话没有……他说他想……”红坟悻悻闭口不再下言。
“很奇怪吗?”阿祈倒觉得红坟的反应着实过大,她自己不畏天道,又何须恐他人触逆?这不是瞎操心嘛?人之心本就贪欲无尽,寻求更强大的力量是亘古的本能。“你送他一半灵修时,难道没想过有这一天吗?”
万怨之祖讷讷摇头,脑袋陷入双臂之中“当时我只是一时……”……回想起来,当年无忱到底是怎样从钟山蔼蔼古林深处的叆叇之地寻到她的,一直是个谜团,她也从未思虑过这种问题,避世简居的她见到生人的第一反应是倨傲自负的,挥袖间将力量赠予自以为蝼蚁般存在的人类,这场交易到底还是变了质,红坟愈发觉着无忱要远比她想象得更加难以掌控,如今忆起当年的自己,堪堪是夜郎自大……
“天道何时容忍过谁挑战它制定的规则?此事你大可不必担心,古往今来窥天机者,多自毙矣。”阿祈尾音上扬带着几分揶揄“难道你是害怕天罚降株之时牵连到你这位始作俑者?”
“你不懂,阿祈,我怕的不是天罚……”万怨之祖内心深处泛起一涌不安,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吐露“我怕的是我居然相信了他的话……我竟真觉得他能做到……”即便是当初的稚子,匍匐跪拜在她脚下时也初露孑然傲世的模样,待她入世的这几年,阅过无数与无忱年纪相仿之人,方知当初那个孩子的眼界早就睥睨于众,不过束发年岁,思虑便已站在众生之上探求纷扰出路了……
阿祈一时无言,轻叹鼻息将室内的温度渐稀变低,“好好睡一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