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没来这里了,自从十岁那年跟着刘雅梅离开,福利院似乎一直都是记忆里的样子,贫穷得连绿化草坪都种不上,孩子们只能在黄沙地里围绕最简陋的设施玩耍,每一次到院长面前集合,一个个都变成灰头土脸的小花猫,院长总会不厌其烦地耐心帮孩子们擦拭脸颊,最后奖励一颗小糖果给他们,有时候院长也会教孩子们玩一个关于糖果的游戏,十分钟忍住不吃这颗糖,之后就会获得更多的糖果,每当这个游戏结束,明泽也的兜兜里都会鼓鼓囊囊的,他总是获得最多糖果的那一个。
福利院是用老旧的养老院遗址改造的,梧桐树太过茂盛,阳光呈现五爪的斑驳投向地面,铁栅栏锈迹斑斑,脚踏车链条的声音一直回荡在巷子里,整个梦境濒临破碎,却只有这里岁月静好,少年人下了车,来到空无一人的福利院门口,大门的锁链已经开始氧化,看样子早已无人居住。
明泽也成名后,每年都会向福利院捐献上百万的资金,后来听说整个福利院都搬出了曾经的小巷,最后成为了皇城最大的一家收容机构,老院长去世的那一天明泽也在国外参加时装周,匆匆忙忙结束行程的回国时,烟雨恼人,只能举着黑色的伞在很远很远的角落里凝视一群当初从福利院走出来的孩子们将老人的骨灰埋在墓碑之下。
尤记得院长满是褶皱的脸颊上总含着若有似无的暖笑,她像个睿智的圣人,总能解答孩子们千奇百怪的问题,那个时候明泽也不懂何为天使的模样,却一直都觉得院长是存在于世间真正的上帝使者,她从来不责怪他的执拗,偶尔也会坐在铁门前跟着他一道等着谁,她总说,不要放弃,不要怨恨,小也,爱你的人总归会回到你身边,以你不知道的形式……
娱乐圈的名利场一直都让明泽也收获着成功,金钱与名誉,可少年人却一直都觉得自己不断地在失去着什么,不管是夏日里密密麻麻草丛里钻出来的萤火虫,还是晴空当头洒在身上的阳光。
童年就像一场做不完的梦,有的人一辈子都在被童年治愈,而有的人却要用一辈子去治愈童年。等的人永远不会回来,失去的永远都无法被弥补。铁门之外的少年抿着唇,低头握住满是锈迹的门栏,刘海遮住了他的眸,唯有长长的睫颤抖着,某种不知名的液体滴落在黄沙上,瞬间被吸浸。
恍惚间,一双肉肉的小手透过铁栅栏扯了扯少年人。
“大哥哥,你在哭吗?”稚嫩的嗓音,纯净的瞳孔,圆溜溜的脑袋。
明泽也望向肉包子一样的小圆脸,那与自己一样的虎牙闪烁着白洁的光,天真的大眼睛里,荡漾着自己这张失意的脸。
“我没哭……”少年吸了吸鼻子,蹲下身朝着男孩儿硬生生扯出一抹微笑。
小家伙鼓了鼓脸颊,朝少年身后瞥了瞥,叮嘱道“这里快要塌了,大哥哥还是尽快离开比较好。”
明泽也一怔,转过头,那一路跟随而来的黑洞无限延伸,小巷子轰然倒塌,绝望的气息即将蔓延至福利院门口,只是不知为什么,它原本迅捷的速度瞬间慢了下来。
“你不走吗?”少年握住男孩儿肉呼呼的小手。
只见小男孩儿露出甜甜的笑,这样的表情忽而令明泽也有些怀念,自从离开福利院后,他再也没能露出过这样真挚的笑容,他说“我不能走,她回来看不到我,会着急的。”
这样的话,这样的场景,好像重演似的。
而当初问话的刘雅梅如今换成了自己,明泽也眉宇渐舒,眼角源源不断滴落着什么,用力摇了摇头“她不会回来的!”
“她会回来的。”男孩儿笃定的眸子里反射出明泽也颤抖的肩,随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狗尾巴草,“只要小虫子出来,她就会回来接我了!”
少年握住铁栏的手骨节泛白,一直低着的头忽然抬了起来“不会了!她早就把你忘了!两年了!她一次都没回来看过你!我们只是这个世界遗留的多余人,没有人会在乎,没有人!包括她!”愤懑地拍掉男孩儿小手上的狗尾巴草,“醒醒吧!明泽也!你就是个笑话!”
小男孩儿没有因为少年的突如其来的无礼行为感到任何的气愤,反而露出了长者般的仁慈
“如果当初,你再多等她一天呢?”
伴随着话落,落在地上枯萎干瘪的狗尾巴草突然化作一滩绿液融到了黄沙地里,转瞬间泥泞中嫩芽破土抽枝出五颜六色的花骨朵,仿若五倍速观看种子发芽的纪录片,怒放只是一瞬,每一朵花蕊中都飞出了绿莹莹的小蝶,它们化作星光冉冉升空,排成长长的流苏,绕过少年人的指尖,桃花眸倒影出这一番绚烂,失望的童年啊,终于欣喜若狂地说“虫子……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