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时墨十四岁时,申请了学校的宿舍,想要住校。
把住校申请表带回家里签字的时候,谈建锋点了点空白的家长签名处,视线饱含评估考量地冷冷扫视他良久,才带着几分狐疑地问他:“怎么想起要住校了?到时候你爷爷要是问起,你怎么跟他交代?家里这么大的房子,硬是住不下你,让你要一个人去住在外面?”
尽管心里一直抱着将这个看不顺眼的大儿子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知道的念头,不过谈家现在毕竟还是老爷子在把持着,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名正言顺的亲孙子被挤出这个家。所以谈建锋尽管心里巴不得谈时墨滚得远远的,一辈子别回来,面上却仍板起脸,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训了他两句出气。
确实是难得的机会。这孩子小时候还有那么几分情绪和行动上的破绽可言,让他心情不好时还能随口训斥两句出气。结果越长大越内敛,学会了将所有情绪尽数完美地掩饰下去,现在不管他说什么,都没法从这个年仅十四岁的儿子脸上看出什么特别的反应了。
明明八岁的时候他把谈逸带回谈家,还能看到这孩子眼里的震惊和愤怒;半年多以后他妈妈病死的时候,他去医院看了一眼,和这孩子对视时,还能看到他眼里的冰冷和仇恨。而到了现在,他已经什么都看不出来,对面纤长单薄的少年眸光清淡,无论被夸奖被责骂,始终是那副无爱无恨的样子。
让人看了格外不快。
谈建锋面沉如水,目光挑剔地看着他,像对待一个和自己毫无关联的成年人一般,步步紧逼地喝问着他的答案。谈时墨挺拔地站在对面,隔了张桌子看过来,眸光平静,完全没有被他的严肃吓退。
“班主任说我头脑灵活,天分也高,很适合参加奥赛,要我每天放学后留下参加培训班的时间,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下学期就开始跟着学校的队伍参加比赛。”
奥赛?谈建锋皱了下眉,第一个反应就是不同意,不想让这个儿子出什么风头:“参加比赛拿名次哪是那么容易的事,要花费大量时间不说,谈家也不是那种要靠着竞赛成绩才能让你升学的家庭。你瞎折腾什么?安分一点,别总给大人添乱。”
谈时墨对他的反应并不意外。他没有和父亲争论,只轻描淡写地说:“上学期我在联考里考了第一名的时候,爷爷问过我相关的事情,还鼓励我以后去参加竞赛,他对这块应该是有了解的。”
老爷子也知道?谈建锋一愣,这次终于开始仔细考虑了起来,只是依然并不情愿:“还有这种事?你爷爷也就是那么随口一说,你别总拿着自己的琐事烦他。那个竞赛怎么回事,你和小逸一个班,我怎么从来没听他说过?不会是不正规吧?”
谈时墨看了他两秒,有问有答,如实反馈:“可能是因为他没通过初赛吧。”
谈建锋顿时一噎。尴尬地顿了几秒之后,心头涌上来一股邪火。
“同样的比赛,你自己通过了,就不管你弟弟了?”谈建锋语气颇重地斥责他,“始终就没安什么好心!小逸抢了你在家里的位置,你是不是一直心里不满意?我就知道,你……”
谈时墨抬了下眉毛,竟然浅浅地弯了下唇角。
不带什么嘲讽或是不屑的意味,就是简单的唇角稍弯,笑容中并不含讽刺与戾气,却让谈建锋的声音戛然而止,莫名地有种自己像是跳梁小丑的感觉。
他面色难看地停下了话头,心里极其不舒服,皱着眉,听着这个联姻生出来的儿子语气悠悠:“您确定要我和谈逸多接触吗?他现在的玩伴,有几个应该还记得我。”
谈建锋猛地皱紧眉头。
这孩子毕竟是被当成过他唯一公开存在的孩子八年,也不是完全没有自己的社交圈。在他将谈逸带进谈家之前,也有那么几个同年龄关系近的玩伴。这些人和谈家的家世相当,对谈家的情况也很了解,和谈时墨的交情也并非情比金坚,很自然地就和谈逸玩在了一起,看起来对谈时墨不闻不问。
不过毕竟是认识的,总让他们互相接触,谈建锋还真就非常不放心。
毕竟他还没当上谈家的最高掌权人,谁知道会不会有看不惯他的人家,授意孩子冷落他的小逸,故意和谈时墨玩在一起,以后还要当谈时墨争夺家产的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