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一直有个故事。一个卖豆腐的姑娘被官府抓走给一垂死的官员冲喜,不出半月,那官员的病竟慢慢好转,那姑娘却染上了相同的病,不到一月时间便潦草结束此生。

    司渝五六岁的时候,听阿娘说,穷苦人家的孩子才会被送去冲喜,说白了,就是当个吉祥物,将身上的喜气给那病重之人,盼那病重之人能受喜好转。

    那喜帖端端正正地放在桌上,黑红相间的花纹在阳光下闪着光。

    指尖忽然一阵刺痛,她回头去看,这才发现手指指甲已经深深抓进了肉里,渗出一点血迹来,鲜红得刺目。

    做梦一样的事情,潦草地在她身上落定,甚至不留几分情面得给她一点提醒。

    可最难以置信的,似乎是父亲的决定,她几乎能想到这个往日将她视若掌上明珠的官员,最终垂下睫来,点头。

    可是,可是……这是她的父亲啊,为什么也会同意呢?

    “阿爹……”喉咙里发出的声音沙哑。

    司渝抬起头来,刚好一缕刺眼的阳光射进眼眸,眼泪都被这可恶的阳光闪了出来,很难受的酸涩感觉。

    可是,父亲最终抬起头来,用尽全力对她笑了笑,笑得无奈至极,清晰地告诉她,这都是真的。

    公子姜真的悔婚了,司府真的在半日之内掉入泥中,她真的要被当做包装好的吉祥物送去冲喜。

    终身大事变成了最不吉祥的事情,一切仿若尘埃入定,无力回天。

    “阿渝,你若真的不愿意,阿爹就再去和陛下说说情,再怎么样也总不能让你去冲喜。”

    司渝微微抬起睫来,重新将目光放在了父亲身上,落在那张已经有数道皱纹的脸上,落到那痛心至极的泛黄的瞳孔里。

    纵使父亲再怎么说,她也清楚,一切已成定局。缘起缘落,都是她注定的,既如此,唯有认命,但至少她还有仅存的力气去和命运搏一搏,总不甘成为那个卖豆腐的姑娘。

    她知道父亲被贬是因为当今圣上受人蛊惑,如今她若执意不嫁,让父亲上朝谏言取消这道命令,那么司家只会落到一个更糟糕的地步;若她答应去冲喜,表明父亲愿意将掌上明珠嫁出去,表明司家的诚意,或许还有回天余地……这大概也是父亲所希望的吧。

    她在司家受人供奉着已经十七年,母亲含笑为她半夜煮粥,父亲教她识字写字,她总不能如此自私。

    若司家能延绵,自己还未出生于世的弟弟能有一番大业,冲喜又算什么呢?

    半晌,她终于无声抬头,望向正垂睫的父亲,拂袖就地跪下,声音淡到听不出感情:“阿爹……若能保全司家,司渝愿意去冲喜。”

    久久坐着不动的父亲此刻忽然站了起来,欲说什么,却是转过身去,隔了半晌才带着一丝颤抖道:“阿渝,你真的愿意吗?那个国师……”

    “……愿意。早晚女儿都是要嫁的,若是嫁给那个临时悔婚的公子姜,下辈子恐怕也不好过,嫁给那个病重的国师,至少没人会欺负我……阿爹,冲喜挺好的。”司渝扬起脸来,忽然笑了,发丝散落肩头,衬得她愈发瘦弱。